程遠山還沒有嘗過安寧做的菜，但凡是吃過的人都會說她做得好吃。如果要問安寧有沒有秘訣，安寧也說不上來為什麽，對食物有一種天生的喜好，應該說是互相了解吧。她拿著茄子，一會兒她打算給程爸爸做肉沫茄子。

程爸爸也算是嘗過各種美味的人，按照他自己的話說，不算太挑剔。“其實這毛病也是個富貴病。”程爸爸和程宇坐在客廳，程媽媽洗了水果讓兩個大男人先吃著，自己則在廚房裏幫安寧做點事。

安寧說不需要程媽媽幫忙：“媽媽也去做坐著，這裏我一個人就可以。”

見媽媽放心不下的樣子程宇過來勸說這裏是安寧的天下，她不喜歡其他人在她做菜時老看著她。“當然，我除外。”程宇笑了起來，把媽媽帶回客廳坐下來一起吃水果。程爸爸又在講他的往事。

說是以前窮的時候，哪會那麽挑肥揀瘦的，只要有得吃，就不錯了。有一年到了過年，家裏窮得什麽都沒有。“那個時候還年輕嘛，就想到了偷——”程爸爸也有這樣的往事，只是說到“偷”時，他就不再往下說。

“爸爸，你怎麽不說了，以前從來沒有聽你說起過。”程宇剛聽到興頭上，程爸爸反而就不肯說了。

“不是什麽光榮的事，你爸爸才不想說。”程媽媽很了解自己的老公，幹脆來了個激降法。

“這個事情，怎麽說著呢。”程爸爸接著講，“也是環境原因，窮得揭不開鍋了，又是大過年的，總想弄點吃的。就看到有塊田裏有很多大頭菜。可是在偷的時候被種地的人發現了，就被追著打。追我追到了河邊。”

那個時候可是寒冬臘月，無路可走程遠山抱著懷裏的兩個大頭菜死死不肯松手。都是因為餓給鬧的，實在是沒東西吃，寧願被打到跳河也不願放開大頭菜。那個時候，是安寧的爸爸，“救了我的命。”程遠山哈哈笑了起來，“哎，確實，不是什麽光榮的事。老安救了我，還把大頭菜給我從河裏撈了上來。就是這樣，我也沒舍得把大頭菜分給他，我是有愧於他啊。”

安寧以前從沒有聽爸爸講起過這件事，程爸爸說是因為他囑咐老安不要把這件事告訴其他人。安寧沒有聽說過也很正常。

程爸爸說那可真的是被老安救了命，很冷的天，河面上結了薄薄的一層冰。破棉襖浸了水，變得很沈很沈。如果不是有安寧的爸爸在，程遠山認為自己就會死在那條河裏。想想也是後怕。

“那個時候還是怕啊，怕他把我給告發。可老安啊，什麽也沒說，還讓我換了衣服。哎。我這個人啊，沒有老安的思想境界。”程遠山說得差不多了，這才發現那三個人都盯著自己看，看得他不好意思。“哎，不說了，不說了。”

空氣裏混合著飯菜的香味，香得會讓人流口水。程遠山見安寧去了廚房，就讓程宇去幫著端菜。程宇馬上站起來去廚房端菜。安寧做了幾個菜，都是從程媽媽那裏打聽來的迎合了程爸爸的口味，肉沫茄子，椒鹽土豆，紅燒肉，清蒸魚，再來一個青菜蛋花湯。

“不知道夠不夠，不夠我再去做。”安寧很客氣，程媽媽說安寧太客氣，這是把家裏人當外人了。程媽媽讓安寧趕緊坐下來吃，說她在廚房裏忙了好一會兒了，要坐下來一起吃。

安寧很喜歡這樣的氛圍，父母，愛人坐在一起，享受一頓團圓的晚餐。菜的好壞是其次，關鍵是一家人能聚在一起。不光是安寧，也程媽媽也是同樣的想法，沒有什麽，比一家人能坐在一起吃餐飯更重要。

確實，是很好，安寧想，如果爸媽還活著，那會更好。見安寧有點沈默，程宇知道安寧想到了誰。他夾起一塊紅燒肉放到爸爸碗裏，“爸，你嘗嘗安寧做的紅燒肉。”他還說安寧為了今天的菜，可是特特意意去了好幾個菜市場。

“不同菜市場有不同的優勢，想要買到稱心如意的原意多跑幾個地方也是沒辦法的事。多虧有程宇，是他帶我去的，跑來跑去，一起辛苦。”

程媽媽笑著說：“這才是兩夫妻，像我跟你爸一樣，有福同享有難同當。不過話說回來，你們年輕人怎麽說來著，這叫什麽，秀恩愛，對不對，秀恩愛。”沒想到程媽媽還會很時髦的網絡語。“你到是說句話啊。”程媽媽發現程爸爸只顧著吃，剛才還滔滔不絕，現在沒了響動。

半響，程爸爸終憋出一句話：“好吃。小安做的紅燒肉，是我吃過的最好吃的紅燒。”程爸爸又開始講了，“說結親的事，也是在後來。後來家裏條件好了很多，我專門去老安那裏要謝謝他。我送的謝禮他都不肯收。”

剛才說不想說的人是程爸爸自己，現在沒人問起，可又提起來的也是程爸爸自己。他說就是因為舍不得大頭菜，就說結個親好了。說自己有一個兒子，要不是因為兒子也不會去偷菜。

“爸爸，你自己去偷菜，不會懶在我身上吧。”程宇聽了有意見，“為了兩個大頭菜，就把兒子給隨便結了個親。

“怎麽是大頭菜，這可是我的命。”程爸爸嚴肅歸嚴肅，可說著說著還是笑了出來。見程爸爸還笑得出來，程媽媽瞪了他一眼，想必是那麽重要的事，她這個做老婆的，竟然不知道。“那個時候，我還見過小安一面。小安當時還小，現在不記得了吧。”

安寧搖頭，她當然不會記得小時候的事情，想想可能爸爸也沒太當回事。

“我說小安，你有沒有考慮過參加廚藝大賽。”程遠山提起來的這件事，正是安寧以前聽黃逸翔說起過的廚藝大賽。豪生酒店也有參賽名額，“我認為啊，你可以試試。”

“可，其他人都是專業的，我擅長做的，只是家常菜。雖然酒店的樣式我也會——”

“菜常菜怎麽了，菜常菜才好。”

“可以試試，出奇至勝。”程媽媽的意思是說那些人啊，包括評委，都是嘴太刁的人，吃慣了五星酒店裏的菜，說不定反而是家常菜更能勾喚起他們味蕾的回憶。

“我真的可以嗎？”安寧小心翼翼地問程宇一家人，也是在問自己。當初在黃逸翔說起這件事情時，她想也沒就拒絕了。可現在，她有點了心，真想嘗試一下。

程遠山放下筷子，臉色比剛才凝重了一些。“有些話，我想還是告訴你的好。但你不要有心理負擔。”

程爸爸說是因為有閑話。閑話是從訂婚那天之後開始傳出來的，好像說她一個女人，無父無母的，嫁到程宇等於是高攀。也沒見有多漂亮啊，不知道用了什麽手段，或是有什麽能耐，說什麽都說不響。沒有家庭背景，沒有鍍金的學歷，長得也普通，竟然能嫁給程宇。“都是些親戚朋友之間的閑話。”

應該不僅僅是閑話吧，安寧明白。因為那天有個前同事邱雅在，那麽等於以前的事很快就會被其他人知道。人都長著會說話的嘴，也是沒辦法的事。

“那我更不能參加了吧，如果贏了，也會被人說是勝之不武。”安寧淺笑了一下說，“雖然我現在已經很有興趣參加了。”

“這件事，可以再商量。”程遠山認真地說，他希望安寧能參加，最好還能贏個一等獎回來讓那些說閑話的人對安寧刮目相看。“前段時間是不是回了老家，爺爺奶奶還好嗎？”程遠山知道安寧回去的事，他還記得老安的父母，但那也是在那兩位老人年輕的時候，想必現在已是白發蒼蒼。

“身休還算硬朗。只是有時不記事，不記得爸媽的事——”安寧說得很輕。這次回去，她看到了久違的爺爺奶奶，還說了自己要結婚的事，爺爺奶奶記得安寧，卻不記得自己兒子和兒媳。總是會問起那兩個人什麽時候能回趟家。

安寧沒有再說出實話，她知道爺爺奶奶肯定受不這樣的打擊，只說爸爸媽媽在城裏工作太忙，沒時間回來。越是逢年過節越是忙。還說會轉告父母，讓他們回來看看。

“爺爺奶奶沒說什麽？”程媽媽擔心爺爺奶奶把安寧的話太當真。

“我爺爺他，好像還記得，只是順著我奶奶吧——”說起兩位老人，安寧心裏一陣陣發酸。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，她提出讓兩位老人搬過來一起住，可想而知，兩位老爺拒絕了。說不願意離開生養自己的地方。

“也是，年紀大的人，是不願意再搬家。”程爸爸拿起酒杯，說，“我們更應該珍惜現在的生活，不是嗎。為了現在，幹一杯。”

“幹杯。”四個酒杯碰在一起，發出清脆的聲音，安寧喝了一點酒。程宇默默地看著她在喝酒之後放下杯子。

“現在我很慶幸，幸好爸爸當年遇到了是安寧的爸爸，不然，也不會有我。我也不會認識安寧。”程宇一手握在安寧的手上，“我們，早點去領證吧。”

“說起來，這是件事，是可以領證，再訂個日子辦酒席好了。”程媽媽認同程宇的意見。

“等，過了廚藝大賽——”程遠山考慮得要比其他人多一些，畢竟他是一家之主。那些閑言碎語他可以不在乎，可他不希望自己的家人因此受到傷害。“如果有可以證明自己的地方，還是可能博一下。”

程宇再次用力握緊了安寧的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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